璇宝

#刺客列传# #蹇齐# 吃我白衣组安利吗

那是天玑国破的最后一夜，朝中早有大臣上表，力谏不如与遖宿议和，以附属国的身份归降，他日再谋求出路。

蹇宾怎么肯，他在朝堂之上当众摔了奏折，将上表谏言的大臣问罪，朝中一片人心惶惶，早有人收拾家当带着一家老小投奔他国。遖宿的大军每日越境二十里，兵临城下，蹇宾无人可用，遖宿几乎没有折损便跨入王城属地，他仿佛听到了嘹亮的号角声。禁卫军早已不受控制，更有甚者，听见了遖宿人的军队，擅自打开了城门当做自己归降的献礼。

他在御道台阶上坐了整晚，看着正对面的宫门口，几时能燃起火光，几时能听见肃杀之声，他以为自己会恼怒，会愤懑，会不甘心天玑亡在自己手中，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宁静，似乎这宫里，从未如此安静过。

他听见了脚步声，手指不自觉的在台阶上扣了两下，接着他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，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灯下批阅奏折，齐之侃还在门外等他。

“臣来迟，还望王上恕罪。”

齐之侃还是那个样子，穿着战袍跪在地上向他行礼，还是威风凛凛的样子，他的披风上染满了血，月色中看去像是黑色。蹇宾拍了拍身旁的玉阶示意对方坐下，他轻声问道：“小齐可有听到什么声音？”

四周一片安静，这是他一个人的王城。

“早知如此，本王当年不该让你入局。我以为，我是天玑的王，自当护住我天玑国百姓，守住你一人自是不难，如今想来是我错了，家国天下我竟然连你都护不住。”

“王上可是后悔了？”齐之侃目光如炬，仍是多年前毫不畏惧的样子，巫术不怕，众叛亲离也不怕，天下人悠悠之口更是不怕。

“我不后悔天玑国亡在我手中，明日身死，我自当向先祖请罪，我唯一后悔的便是你。”

蹇宾握住了身旁的那双手，温暖的，真诚的，千言万语都满溢在胸口，仿佛也是说尽了，彼此都明白的，这些年的倾囊相予，鲜血与热泪，也早就了然于胸。

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做想，第一次与遖宿一战，天玑折损七万大军，国师更是无中生有说将星现世，当属大劫。那时候他被国师挚肘，不得不向天下人做个交代，罚与不罚他无法决断，只好在游廊中对他说，不如你离开吧。

像当初相遇的那个时候，归隐山林，还做你的铸剑师，平生只为一把好剑，江山与你无关，黎民与你无关，你的眼睛不必看见那些阴诡权谋，不必为猜度人心烦忧，松花酿酒，春水煎茶，作个闲人。倘若没有遇见就好了，这一身家国天下抗在肩上，任谁看了都要唏嘘片刻，枷锁之下，何必多个你呢。

“王上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被封为将军时说过的话？”

是了，那个时候，齐之侃第一次穿上战甲，内监宣读完诏书，他跪在王座下向他行抱拳礼，说此生唯王命是从。

“我那时还说，国运昌盛时我助你问鼎天下，苍天不顾时我为你守住王城的最后一道防线，如果最后我护不住你，那便踏过我的身体。”他说的很慢，像走过了漫长的时光，末了他反握住对方的手，面前的御道笔直绵长，他就盯着半空中虚无的那一点：“你眼中看见的是天下，我眼中是你，如此想来便是没有区别的。”

你想做的，我帮你便是了，还需要什么理由。

“可如果你去的是天璇或者天权，如今应该也是上将军了，到底是我拖累你了。”

“可是那样，就遇不见你了。”齐之侃笑道：“我心匪石，此生唯王命是从，若无王命，此生唯蹇宾是从。”

蹇宾忽然对这个笑容异常怀念，他在山中养伤的那段时日，齐之侃总是想尽办法帮他解闷，纵然腿脚不便，他也总是带他到院子里坐着，一遍晒太阳一边看他铸剑。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样温暖的笑容便少了许多呢？他细细算来，大约是入朝为官后。

齐之侃向往的一直是归隐后的自在生活，蹇宾总想着，三年，最多五年，等天下局势已定就放他走，给他想要的自由。而这些年，齐之侃也从未提过要回去，他总是能在他为难的时候帮他解忧，几乎是每个夜晚，疲倦之时阖上奏折，轻轻扣两下桌案，便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，还有对方清亮的嗓音。

“王上有何吩咐？”

“无事，只是看看你是否还在。”

天快要亮了，前方隐约传来厮杀的吼叫声，怕是遖宿的军队已经逼近王宫了。
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齐之侃问道。

薄暮之光下他跪在长长的御道上，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进宫那样，而他眼中唯一印刻着的，是他的王，即便君王身后空无一人，有自己在，那便是千军万马，是他的剑所守护的方向。

“臣，替陛下出征。”

蹇宾望向他的背影，第一缕阳光投射出的长长身影，他的脚步回荡在九城宫阙，过了今日，便再没有天玑国，他的名字将化为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，生卒年月记录在册，谁还顾得上枯燥文字背后的浓烈深情。

他都记得，清清楚楚，片刻不敢忘怀。

隐约雷鸣，他在骤雨中惊醒，浑身汗湿，牢狱中湿冷异常，他曾锦衣玉食，如今也是习惯了。

哪有什么上将军，哪来的道别，齐之侃在最后一役中战死沙场，马革裹尸，送回王城的只有一副战甲，多年来的日日夜夜，他幻想着与他告别，说一句“此生多谢”。来不及了，一切都回不去了，他曾笃信巫术，也因此灭国，可他不敢赌，自尽之人罪孽加身，魂魄无法轮回，他欠他的道别，怕是黄泉路上才说得出口。

他用苟且偷生的漫长余生，来交换一个希望渺茫的重逢。这是他的重罚，让他用一生做祭奠。